冯宪光：要在多民族格局中复兴中华文化

中华民族文化与中华多民族文化这两个概念指的都是同一个事实，但是两个概念所指的意义具有差异，是不同角度的指向，中华民族文化的概念指中国国家领土上生活的五十六个民族的文化共同凝聚为中华民族文化，而中华多民族文化则指整体的中华民族文化又分别有五十六个民族文化实体的存在。

严格说来，“中华民族”中的“民族”不是社会学的民族概念。费孝通说，“中华民族这个词用来指现在中国疆域里具有民族认同的十一亿人民。它所包括的五十多个民族单位是多元，中华民族是一体，它们虽则都称“民族”，但层次不同。我用国家疆域来作中华民族的范围并不是很恰当的，因为国家和民族是两个不同的又有联系的概念。”（费孝通：《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北京大学学报》1989年4期。）因此，费孝通的结论是，中华民族是在国家层面认同的多民族共同体，具有多元一体格局，即中华民族自成一体源于国家实体的实际掌控力和广泛影响。而五十六个民族之民族才具有社会学的民族含义。这就是一个人群自觉地认为他们自己是一个被历史、文化、和共同祖先所连结起来的人群共同体，与其他人群区分的文化自觉特征主要包括地域、语言、宗教、外貌特征或共同祖先等客观性特质，也包括认同这些特质的主观心理，特别是人们对其民族性的认知和感情。中华多民族文化遗产的主要内容是各个民族对自身民族学的认知和表现。

通过对这两个概念的辨析，可以得知，从国家层面上，我们可以说中华民族具有多元一体的格局，即五十六个民族凝聚为一种国家意识。中华民族的一体的理论基础是国家，是政治层面的一体，而五十六个民族在政治层面是民族的多元人口的存在。它主要是政治的一体而不是文化的一体，这个区别很重要。而从社会学、民族学、文化学的民族层面上，则各个民族自成一体，中华多民族文化是多体文化，它们之间并不是互相隔绝，而是相互影响，并且在历代经济、政治交往，特别是大一统的中国国家格局中受国家意识形态的影响而汇聚，这种汇聚的特征是始终保存着各自民族的文化特质而相互认同。各民族的文化认同并不消解各民族独自的特质，因此这种认同不成为实体性的民族融合，而是多体向一元的汇聚。这个一元是中华民族国家统一体的精神，是国家意识形态。在现代社会，国家意识形态可以直接影响各民族文化的核心价值，但是各个民族文化在长期形成的文化自觉始终没有消除，依然保持着文化的独特性。我的观点是中华民族是多元一体的格局，而中华多民族文化则是多体一元的格局。在这个多体一元格局中，多体是实体文化形态，一元是认同机制。

我认为，区分中华民族文化与中华多民族文化两个概念及其两种不同文化格局，有利于全面研究中华多民族文化特质，广泛传承中华多民族文化遗产，在中华多民族文化格局中复兴中华民族文化。